11月23日，中国旅游研究院院长戴斌应邀做客央视财经频道中国经济大讲堂，深度解读《从“十四五”到“十五五”：旅游焕彩，助力美好生活》，全文分享如下：

大家好，很高兴来到中国经济大讲堂，我是戴斌。今天和大家分享“十四五”我国旅游业发展成就、经验及“十五五”展望。

一、国庆中秋游成绩单亮眼

假日旅游是国民经济的晴雨表，也是社会发展的温度计。透过今年国庆中秋假期的时间窗口，我们得以观察一个花好月圆的中国如何持续温暖前行。

假日期间，全国城乡居民出游意愿高涨，国内旅游出游人次达8.88亿人次，较2024年国庆假期增长1.23亿人次。国内旅游总花费达8090.06亿元，同比增长1081.89亿元，呈现出强劲的消费复苏势头。从出行特征来看，游客平均出游半径超过220公里，近八成游客到访2至3座城市，错峰出行的趋势更明显。在出行方式上，自驾游成为主流选择，占比达45.7%。在目的地体验方面，文化底蕴深厚、活动丰富的景区备受青睐，“跟着赛事旅行”“跟着影视旅行”“跟着音乐会旅行”成为新潮流。游客深度参与民俗体验与非遗传承，同时为科技营造的新场景所吸引，低空飞行、通用航空等新兴业态快速发展。值得注意的是，一些意想不到的场景正成为旅游新空间。如贵州花江大桥，这一原本以交通功能为主的世界级工程，在假日期间创造了超亿元的旅游收入。游客在此既可领略山水壮美，感受工程技术震撼，也可体验有绳、无绳蹦极，甚至搭乘电梯至高处品尝咖啡、登记结婚，让旅行充满甜蜜与新意。与此同时，传统文化景区也通过文化与科技赋能，有效延长了游客停留时间和消费时长。以广东韶关丹霞景区为例，过去以日间观光为主，如今借助光影技术与文化叙事，实现“白天观景、夜间赏文”。在明月映照下呈现出山水与人文交相辉映的沉浸场景，为游客带来更多元、更丰富、更深度的体验。这些变化背后，反映出了游客对情绪价值的追求，以及“我的行程我做主，我的体验我定义”的旅游新理念。在这一趋势下，越来越多的旅游目的地正转型为“近悦远来、主客共享”的美好生活新空间，持续拓展旅游的内涵与外延。

二、回顾“十四五”时期旅游业发展的核心成就

过去五年，旅游切实成为人民美好生活的刚性需求。如今，城乡居民年人均出游频次超过4次，意味着14亿人口平均每季度就有一次出行。这一了不起的成就对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与全球旅游业繁荣均具有重要意义。更关键的是，旅游观念从传统的“看山看水看风景”转向“体验生活之美”。这种观念的转变，也是过去五年旅游业发展最根本的进步。随着大众旅游进入全面发展新阶段，游客需求持续升级。一是参与主体的扩大，过去未充分参与旅游的城镇居民和农村居民，正加速融入旅游浪潮。今年国庆中秋假期，农村居民出游人次占总人次的11%，其旅游参与度达到22%。这一变化标志着旅游正从“少数人的享受”转变为“大多数人的权利”，是旅游大众化进程中的重要跨越。二是需求结构的深化，游客对目的地的选择与体验方式，日益注重品质化与个性化。人们不再盲目追随热门景点或他人足迹，而是主动寻找契合自身情绪价值、能够沉浸体验的理想生活方式。这一深刻转变，推动旅游市场格局呈现“下沉化”特征。过去，旅游热点多集中于北京、西安、上海、桂林等传统名城。而今天，“神州无处不风景”正成为现实。不仅一、二线城市，越来越多的县城及县域中心城镇也受到游客青睐。遍布全国的超250座机场中，绝大多数年吞吐量在100万人次以下。它们周边往往集聚了高等级景区，基础设施与公共服务日益完善且性价比突出，因此也吸引越来越多的游客前往。延吉、乌兰浩特、阿勒泰、日喀则、武夷山等地的走热，正是这一趋势的生动体现。因此，消费需求升级与旅游市场下沉，共同构成了过去五年中国旅游业发展的鲜明主线，也勾勒出旅游推动区域协调、促进共享发展的时代路径。

过去五年，文化和旅游融合持续向更深程度、更广范围、更高层次迈进。过去我们分析旅游经济，常聚焦于“七节两季”。把握这“七节两季”，基本就能掌握全年旅游市场的主脉络。时至今日，“七节”依然是观察旅游经济运行的重要窗口，但“两季”正逐步拓展为“四季”，冬季的冰雪民俗、春季的踏青赏花、夏季的避暑研学、秋季的登高望远，都已成为人们出游的理想时段。这一变化背后，也与“60后”一代逐步进入退休阶段、成为“轻度老年人”有关，他们的加入重塑了旅游市场的客群基础。从空间维度看，过去旅游多以山水风景和城市观光为主，交通方式以高铁、飞机为主导。而如今，海上邮轮、内河游船、自驾出游、专列旅游、研学旅行等多样化出行方式，极大丰富了旅游产品供给，繁荣了整个市场，也有效缓解了旅游淡旺季与目的地之间的体感温差。这一变化除了得益于基础设施与公共服务的持续完善外，更与文化和旅游的深度融合密不可分。以2025年国庆中秋假期为例，文化和旅游部门推出的“非遗颂山河”系列活动，带动全国博物馆、美术馆、工美馆、图书馆、文化站推出一批文旅融合场景，不少热门场馆延长开放时间、打造“博物馆奇妙夜”、开展非遗进景区，文化成为支撑旅游景区生命周期延展最重要的力量。河南郑州“连心里”街区成为网红打卡地，正是一个生动案例。因其名称寓意美好，且街道尽头坐落着婚姻登记机关，许多年轻人登记后在此打卡留念、消费体验，把文化情感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旅游吸引力。在文化的加持下，传统景区底蕴更加深厚，新型街区与商圈也成为游客青睐的目的地，非遗市集等文化业态广泛落地。这类新型文旅融合场景，不仅为游客提供了更丰富的出行选择与更深度的旅游体验，也生动诠释了“神州无处不风景”的当代旅游新图景。这意味着，一个优秀的旅游目的地，必然是一个“近悦远来、主客共享”的美好生活空间。如今，游客在走进县城、县域中心城镇乃至小众目的地游览的同时，也在为当地经济社会发展注入新的活力。随着市场基础逐步夯实，咖啡馆、餐厅、民宿、酒店等业态不断进入，资本与专业人才持续涌入。旅游，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影响并创造着新的当代生活。 

过去五年，中国现代旅游业体系日益成熟。其中，交通方式的变革显著缩短了人们的心理距离。在绿皮火车主导出行的年代，许多遥远的目的地在假期往往难以成行。而随着高铁时代的来临，尤其是自驾游的普及，很多旅游目的地、旅游资源开始进入了旅游产业体系中。如今，全国近250座机场、全球里程最长的高铁与高速公路网络，共同将“大众旅游”这一宏大叙事转化为百姓可以感知的日常体验。交通体系的完善不仅体现在城际间的大运量输送，也深入到了旅游目的地的“微循环”系统。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城市旅行，地铁、公交、网约车与共享单车已成为主流出行选择。而在北戴河等度假区，电动摩托车等共享交通工具的普及，使游客能够灵活穿梭于景点之间，实现“随扫随走、随处可还”。这一系列变化，不仅极大地提升了出游的便捷度，也深刻改变了旅游方式乃至整个旅游产业的运行体系。可以说，我们已迈入“陆海协同、立体出行”的旅游新时代。交通方式的多元化推动自由行比例持续攀升，进而对旅游经济，尤其是目的地经济产生深远影响。消费形态日趋下沉，“烟火小店”热度提升，本地居民在旅游发展中有了更强的获得感。传统团队游时期，那时游客行程局限于景区、指定购物点和酒店，与当地生活几乎绝缘。如今，游客更倾向于自主探索、散客化出行，“当地的美好生活，我来分享”。旅游经济不再像过去那样如“粗水管”一般流经却难渗透，而是转向“滴灌式”浸润，实现对本地经济更精准、更广泛的带动。除了交通与文化因素，科技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重塑旅游产业形态。无人机、机器人、人工智能与大数据的广泛应用，不断拓展旅游的内涵与体验边界。近期，我在甘肃敦煌参观了一个光能发电新能源基地，上万片百余平方米的镜面随太阳轨迹转动，将光线反射至熔盐塔，使其温度升至500至1500摄氏度用以发电。穿行其间，犹如步入一片现代科技的森林。令人深刻感受到，科技本身亦可成为最美的风景。因此，大国重器和大科学工程等一系列“科技+旅游”项目，正在创造今天最美的风景，而且正在以显而易见的速度拓展了旅游产业的新边界。

过去五年，中国的签证政策、消费环境与旅游便利化水平实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以往难以想象的外国人免签、落地签、口岸签等举措陆续落地，使国际游客也能有“说来就来”的入境行程。海南三亚近期开放第五航权，允许外籍航班经停后继续飞往第三国，进一步拓展了国际航空网络。在支付方面，我们构建起“大额刷卡、小额扫码、现金兜底”的多元化服务体系，确保外国游客在华消费无后顾之忧。免税店与退税店的并行发展，使中国旅游购物环境日趋完善，“中国游”正逐渐成为全球旅游市场新的增长极。我国入境旅游客源结构也日益多元，持续吸引来自发达国家、“一带一路”共建国家以及全球南方国家的游客。对多国实行单方面免签，并与俄罗斯等国实施互免签证政策，显著带动了入境市场复苏。今年国庆中秋假期，俄罗斯游客来华的航班与酒店预订量同比分别增长80%和70%。国门愈加开放，入境旅游正成为新时代中国对外交往的重要窗口。近年来兴起的城市漫游与街区旅游，在境外互联网平台引发广泛关注，成为传播中国城市形象的新载体。与此同时，随着更多城市推行口岸过境免签政策，并允许A口岸进、B口岸出的灵活行程，中西部地区与一批旅游热点区域也迎来更多国际游客。以张家界为例，以往以韩国游客为主，如今欧美游客显著增多，免签政策的积极效应明显。游客的消费行为也呈现新趋势。从以往偏爱丝绸、字画、非遗工艺品，转向热衷购买华为手机、大疆无人机、小米产品，义乌小商品市场、北京秀水街、SKP商场、红桥市场等地也成为外国游客青睐的购物目的地。除了购物，游客也更注重深度体验。他们愿意走进米其林餐厅、参与群众文化活动，不再只追寻传统东方印象，更渴望接触当代中国的生活脉动。可以说旅游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战略高度进入到国家发展战略体系，旅游也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对经济社会发展的方方面面产生深刻的影响。

过去五年，我国旅游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进程显著加快。回顾1999年，首个国庆“黄金周”七天共有2800万人次出游，这在当时已属重大突破。彼时，旅游市场的管理与疏导主要依赖传统手段，能力相对有限。而到了今天，即便在连续八天的假期中，日均出游人次突破一亿，我们仍能迅速、精准地掌握整体运行情况，其间未发生重大旅游安全事故，也未出现重大舆情。这一成绩，若无现代化的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作为支撑，是难以实现的。今年上半年，游客满意度指数首次攀升至84.01分，创下历史新高。在旅游评价体系中，80分以上已属高位水平。值得关注的是，港澳地区入境游客满意度达83.60分，外国入境游客满意度更是达到84.42分，这些评分源于广大游客的真实体验与评价，直接反映出我国旅游服务质量的整体提升。这一进步离不开交通基础设施的完善、公共服务的优化，以及现代科技手段的全面赋能。例如，在国家科技重大专项支持下，我们在江苏苏州研发了AI避高峰程序，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对平江路、寒山寺等热门景区进行实时人流与拥堵预测，及时发布预警信息，引导游客优化路线，同时也帮助景区管理者提升预判、预演与调度能力。正是基于安全、品质与便利化水平的持续提升，中国正成为越来越多国家和地区游客心仪的旅游目的地，并吸引他们多次到访。旅游治理能力的现代化，不仅保障了超大规模旅游市场的平稳运行，也为“美丽中国”的国际形象奠定了坚实基础。

三、展望“十五五”时期旅游业发展的新变化

展望未来五年，我们需要密切关注旅游产业的一系列变化。其一，需聚焦旅游者的需求与行为变化，这是核心前提。旅游经济的一切活动，均以游客的出行意愿与到访行为为基础。其二，要关注旅游服务供给方的发展态势，即面向旅游者提供酒店、餐饮、购物、文化、娱乐等消费服务的相关企业及从业人员，所呈现的转型特征与发展动向。其三，需要紧盯旅游业自身的创新演进，涵盖投资机构、市场运营主体、服务品牌等领域的模式创新与实践探索。若能系统把握上述旅游者、旅游人及旅游业的各类变化与发展趋势，便能为未来五年发展规划的科学制定奠定坚实基础。

未来五年，游客需求将发生新变化。其中，最显著的一点是游客对行程自主决策权与体验主导权的诉求日益强烈，个性化、品质化已成为核心消费导向。此前在前往伊春的旅途中，一位退休高校教师告诉我，他通过智能信息平台获取推荐，专程前往五花山。这一案例直观反映出，当下游客获取旅游资讯的渠道已实现前所未有的多元化和便利化。其次，游客在目的地的体验方式与决策逻辑也愈发多元。除了通过网络攻略参考他人旅行经历，部分游客更倾向于遵循自我意愿，甚至催生了年轻群体“窝囊旅游”这一新型体验模式。传统旅游中“赶早打卡、全员同步”的模式已不再是唯一选择，年轻人更偏好自主安排行程。早晨可睡到自然醒，对于他人热衷的登山活动，既可以在一旁等候喝彩，也可以选择乘坐登山步道的自动扶梯直达山顶。在他们看来，这种“低耗能、重舒适”的方式同样能欣赏美景，亦是符合自身需求的旅游体验。旅游市场的发展不能仅聚焦年轻群体。未来五年，随着60后、70后逐步迈入退休阶段，这一群体将成为银发旅游的核心力量。他们或将选择高端旅游列车、长途自驾出行，或前往山清水秀之地开启为期十天半月的候鸟式度假。3亿老年人逐步加入旅游消费大军，必将给旅游市场格局与旅游服务模式带来前所未有的深刻变革。

未来五年，旅游从业者将发生新变化。可以预见，90后、00后等年轻群体将逐步成为旅游行业的新生力量。这一群体兼具深厚的文化素养与开阔的行业视野，熟练运用现代化的科技管理和投资工具。更核心的是，他们秉持工作与生活平衡的新型理念，为行业注入全新的价值导向。这类由人才代际更替引发的变革，其影响力不亚于科学技术对行业的冲击。作为源于人的深层变革，它必然推动新时代旅游业发展，实现从“投资于物”向“投资于人”的核心转型，为行业高质量发展筑牢人才根基。

未来五年，旅游业将聚焦实现高质量发展。自然生态与文化遗产的保护将被置于更突出的位置。这首先体现为对自然生态与文化遗产的敬畏之心。山水林田等自然禀赋与历史文脉并非私人或局部所有，而是属于国家与全人类的共同财富。无论是国家公园、国家文化公园、自然遗产公园等自然生态空间，还是博物馆、美术馆、革命纪念馆、陈列馆等文化场所，都应秉持全民公益性原则，向更多人开放共享。开放的前提是坚守适度开发底线，杜绝过度商业化，重点保护其原真性与完整性。唯有如此，方能实现旅游业的可持续发展。未来五年，同样是科技深度应用、市场持续创新、现代旅游业体系加速完善的五年。当前，自助游、自驾游、自由行、小包团、落地成团等业态日益普及，游客需求已迈入个性化、品质化、多样化的新时代。传统标准化、模式化的供给模式，已难以适配现代游客的多元诉求。而大数据等现代科技的应用，正是精准识别游客需求、实现供需匹配的核心支撑。以河西走廊、巴蜀文化走廊及五大国家文化公园等重点培育的国家旅游线路为例，其串联绝非地图上的简单标注，而是涉及航空、铁路、低空飞行等多元交通方式的协同整合。正如部分企业推出的河西走廊摩托之旅，若缺乏现代化交通工具、高速公路服务区、房车自驾车营地等基础设施支撑与市场创新意识，这类新兴业态便无从谈起。从“冰雪不过山海关”到广州等靠近客源市场的南方城市积极布局滑雪场，再到迪士尼、环球影城及国内方特、海昌、银基等主题乐园的成功运营，背后均离不开资本、技术、工程、创意策划与设计的赋能。科技创新与市场创新的深度耦合，构成了现代旅游业体系的核心支撑。未来五年，旅游业的高质量发展还需进一步深化国际交流与港澳台合作。旅游的核心价值在于搭建人与人之间的有效联结。“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民相亲在于常来往”，实现这一点需要在签证便利化、口岸通关与移民管理等领域推出更多制度创新，让游客与目的地居民的交流更顺畅。

展望未来五年，无论环境如何变化，我始终坚信人民对“诗与远方”美好生活的需要一定会越来越强烈。这也是我们对旅游经济持续发展保有坚定信心的基础和前提。只要我们坚定不移推动文化和旅游深度融合，持续强化科技赋能产业发展，便一定能加快构建现代旅游业体系，推动旅游业高质量发展行稳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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